作者：藂昤楚畹

（版权所有，不可抄袭或转载）

【接上篇】

(资料图片)

（五）

“你在这古格，已经多久了？”站在度母殿的门外，姬燕有些忐忑，可终究还是下定决心地问。

“两年吧。”那人扬头一笑，眼神里却满是忧郁的神色，“当然，也许更久，更久。根本说不清。”

姬燕向后一退，随即有些调笑地说：“你别告诉我你是鬼，到这来是想对我干嘛干嘛的。”

“小脑瓜子，你想啥呢！”他似乎一怔，可旋即又反应过来，戳了一下她的鼻尖，“人都会改变，你以为我还会像当初那样对你吗？”

“那只有天知道了。”姬燕望着他，神情有些复杂，“只是我没想到，你也会来古格。”

“无所谓。反正当初被赶出去，好在有证，我也算是流浪到这来的。”

那人静静地说着，就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，只是在叙述一个外人的故事。

姬燕怔怔地望着他，说实话，她也不知道当初那件事后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。

她只依稀记得父亲的怒吼：“滚！你这个畜生，敢再来祸害我的闺女，我就打断你的腿！”

一阵寒意袭来，她看着面前满目沧桑的年轻人，一时间竟有些噎住了灵魂。

“对不起，当初是我太任性了……”沉默了好久，她突然开口说。

“我其实知道你是为了我好，可我就是不敢说出来……”

那人这时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一座断碑，听见声音也只是敷衍地回答了句：“没事。”

“可你平白无故装什么cosplay呢？大白天吓人一跳。”女孩突然有些幽怨，眼睛也忽地黯沉下来。

那人身躯突然一抖，没有说话。

“好吧好吧，算我说多了。”姬燕连忙收住话锋，生怕再刺激到一些不愉快的往事。

但那人却似对此无感，只是默默递过来一根自拍杆：“这有什么？拍视频啊。”

姬燕瞬间噎住：“……”

“因为我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古格，知道这里的过去。”

他放下自拍杆，随即摘下头套与衣服，露出穿在里面的那套华丽但又不失庄重的藏式冬装。

“怎么样，这件还可以吧？”他问。

姬燕看着他，良久：“你怎么穿上壁画里的衣服了？”

说实话，如果不是亲眼所见，她真的一瞬间以为自己穿越了。

但那人接下来的回答却让她有些迷惘：“故人远来，谁说这又不是一场盛宴呢。”

她看着他，他也看着她，对着交错复杂而炽烈的阳光。

“银……银君，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。”少女的眼神平淡而优雅，但平生却还是第一次唤他正名，“当年在学校，你有同我提过古格银眼魅魂之事，这件事我本不愿意多问，但前些天学校又发生了那种事……”

那人的身躯突然一凛，却又很快平静下来。

“所以，这才是你千里迢迢来古格的真正原因？”他问。

“是的。”

“好奇妙啊。”那位叫银君的人笑了笑，突然面容有些奇怪，“但我愿意听见这样的话。”

“所以你知道事情的原委？”

“不知道。”银君摇了摇头，“我一介凡夫俗子，最多只知道这银眼身怀奇力与怨念，具体它做了什么，我也未知。”

“它甚至已经把学校搞得鸡犬不宁了。”姬燕低下头，就像做错了事一般喃喃地说。

“那或许真的抱歉。”那人走来走去，阳光在其身后划出一个空心的椭圆。

“我也去过无数地方，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古格这般奇幻而无法解释的事。”

远方，一只乌鸦突然掠过象泉河谷，旋即又向遗址的低处俯冲，直至撞得头破血流，身体也支离破碎。

“这里居然连乌鸦也……”目睹了一切的姬燕忍不住咋舌，咽了口唾沫。

“是啊，传说这些乌鸦都是古格人的英魂，当年古格被灭，王城被占，这些人被迫迁移，只是他们宁愿死也要死在这片故土。”

银君说得有些深情，姬燕甚至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泪花，这让她心里竟微微一震。

“是吗。”

“反正你爱信不信。”银君瞥了她一眼，又潦草地看了看远方，“至于银眼，这其实是历代古格王的镇国之宝，从不示人，甚至宁可毁灭，可惜当年那末代君王在皮央寺留了一个，这才有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传说……”

他说这话的时候，眼神里已然藏不住情绪，但却依旧竭力控制着，就好似在叙述自己的过去。

“嗯，所以这名气越来越大，最后竟然火进了《藏地密码》，也成就了古格。”好在姬燕并未发现，他一时凝重，面容竟突然有些辨认不清。

“唉，谁说不是呢。”

两个人就这样站在山坡上，望着天边的云卷云舒，良久无言。

“好在今日相遇，你也让我了解到了很多有用的东西。”终于，少女叹了口气，目光沉落。

“是啊，谁能料到命运如此，还有机会留给我呢。”那人也答，一声叹息流云。

“你也算是帮助了我，解开了我的心结，等回学校后我会和我爸谈谈。”

可那人却当即拒绝：“这个就不必了。”

“为什么？虽说当年你在众人面前轻薄我，又烧掉我的文稿，可那真的只是反抗那个教授的无奈之举……”

“不说了。”眼望太阳渐渐偏西，那人突然转过身，报给女孩一个微妙而坚决的微笑。

“如果你真的想补偿我，那就陪我去上面夏宫看一次表演秀吧。”

“那可是你平生最爱的那段故事。”

姬燕看着他，却不知为何定格，目光也突然有些复杂起来。

“好。”

（六）

日头渐渐消瘦，落在那犹如迷宫的山径上，显得格外与众不同。

银君的衣服很长，由于没穿常衫，走起路来总会碰到地表凸起的山石，刮起一阵如金戈铁马般苍白的轰响。

姬燕走在后面，一路上还在不停地记录着，银君也耐心地陪着她。

说来路上也巧，他们在一个转道的路口，看见了正打算下山去的欧阳宇。

姬燕叫住了他：“你这是要去哪儿？吴衡他们呢？”

“哦，他们在冬宫大殿，正在研究一个稀奇古怪的盒子。”欧阳宇形色匆匆，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旁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人。

“你如果好了就去那儿与他们会合，今天遗址被我们包了，他叫我下去拿帐篷上来，今天晚上可能睡在这儿。”

姬燕看着他，神情愈发不可思议：“今晚宿在这儿？”

“对啊，我也不知道吴衡犯了什么邪。”欧阳宇叽叽咕咕，脸上的表情却仿佛是有人正在拖拽他，“不说了，燕燕你既然好了，就去大殿和他们会合去吧。”

说完，欧阳宇急匆匆地走下山去。

“这还真是撞邪了。”姬燕看着他的背影，自言自语。

“吴衡这小子平生倔强，到晚上可是怕得一批的人，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？”

她正在思考，却不防银君突然走出来：“怎么了，你的朋友们遇到危险了吗？”

“这个没有。”少女显然有些惊魂未定，又摸了摸冰凉的额头，“只是，今天晚上可能不能离开这里了。”

“哦？这是为什么。”

“可能是上面时间压迫得太紧，所以研究必须赶忙做了吧。”她说。

银君闻言皱了皱眉头：“遗址规定5点闭园，自我来此应聘，从来没有听说晚上还有人住在这儿过。”

“那他刚才干嘛那样说？”

“也许是碰见了先人，受到了感应。”那人长叹一声，语气深沉而平静，“更或者，他自己就不是人。”

此言一出，姬燕吓得魂飞魄散，不经意间软倒在那人怀里。

银君看着她，微微一笑：“怎么，你害怕了？”

“不……不是。”少女连忙摇头，目光却有些呆滞，“我只是不知道还真的有这些事。”

“这或许就是与你那件事有关联。”只见高天流云，吞雾散月，那人的话语也渐渐沉寂。

“先上去再说吧。”

他照顾着姬燕站稳，少女也不再说话，只是默默跟着他向前走。

一路上暗道丛生，废墟遍地，姬燕的心中哀悯不已。

只是……这条路为何如此令人熟悉？

远处那人已经走远，她想不明白，却也只能咬牙追上。

“你等等我呀，跑那么快干什么。”

山崖间如回转滑音般跳跃回响，而柳暗花明之间，他们似乎已经穿越了时空的距离。

“这里就是夏宫了。”突然，银君停足站定，用手指了指面前的建筑。

姬燕此时早已是上气不接下气，但依稀之间，她依然能看见面前有一坨奇怪的烂泥，还有各种各样穿着不同服饰的人……

“好多人啊。”她突然说，胃里也彻底翻江倒海起来。

银君连忙扶住她：“这遗址太高，从下面爬上来不容易，我扶你先去那边坐坐吧。”

姬燕望着他点了点头。

风儿有些曳动，映衬在那故城的顶端，显出一种独特而又富含悲壮的美。

姬燕和银君并排坐在舞台下第一排的角落里，看着那云疏云灭，法号远飏，庄严的盛事也随之开始。

“三世宝莲，天命归魂……”

“这是在念什么？”姬燕突然转过头问。

“法会的仪式罢了，没什么大惊小怪的。”令人惊异的是，此时的银君虽然云淡风轻，但眼里却充满了一种渴望。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没有可是。”他的语气突然冷硬，又按了按姬燕的手，少女便几乎毫无意识地坐了回去。

姬燕看着他，一瞬间竟觉得有些陌生。

“你……”

那人转头看着她。

“恕我冒昧，你应该不是银君吧。”突然，少女淡淡地开口，一瞬间石破天惊。

然而，出人意料的是，那人并没有反驳。

“你设计了一切，从学校就开始设计我，就是为了今天。”

天空此时风云变色，“银君”看着她，良久竟是站了起来，大笑出声。

“是啊。”

“所以你还不愿意露出你的真容吗？”姬燕目光炯炯，摇头指向身侧，“还有这些，都只是你变化出来的幻境吧？”

那人看着她，目光里充满了赞赏，同时似乎还有遗憾。

“好吧，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。”他苦笑一声，旋即一抬手，将幻术尽皆收回。

废墟的轮廓再次显现出来，一轮红日夕照，如血般染在那悬崖绝壁上，竟显得格外诡异。

“你从何时开始识破我的。”突然他问。

“从山下，一开始。”少女回答，可表情却有些无奈。

“真正的银君，不会想方设法去见故人，更不会在阳光下连影子都没有。”

女孩倔强的身影映在身后的土地上，把一切拉得极长、极长，甚至穿越了时光。

那人凉凉地看着她，眼神里流淌过所有，最终慢慢定格在一处从容。

“是啊。”

他转过身，看向夏宫下那悬崖峭壁。

“我都差点忘了，你永远是他，从来都没有变过。”

“你把银君怎么样了？他现在在哪儿？”少女突然站了起来，勇敢地迎上那风云变幻。

“早在十年前，他就已经死了，死在个冰天雪地里。”但光线轻微地流过，真相一晃而去，却染尽了那平静背后仅剩的优雅。

“你……”

姬燕气得哑口无言，可那人却此时突然走了回来，一把将她逼到了墙角。

“听你说了这么多，你是不是也该听听我的故事了呢？”

少女被他钳制，一时动弹不得，可表情却一如即往地坚定。

“可以啊。”

那人得到满意的回答，终于松开了手。

“可终归要让我知道你的名字。”少女摇晃了下身躯，但下一秒却依然坚强地吐出了这几个字。

那人回头望着她。

“如果不知道，我就算死了也不会安息的。”尽管内心恐惧，但女孩最终还是笑了。

“我怕……”

“你这杀人如麻还怕？”看着面前的少女，那人似乎有些好笑，可最终还是不知怎地垂下了头去。

“赤扎西扎巴德。”

姬燕不可置信地看着他，眼睛里似乎冒出了久违的光。

“将来若是和我一样变成了鬼，可千万别找错仇人。”

远处，风云变幻，一切霎那间归于沉寂。

（未完待续……）

关键词：